□ 刘云燕
我的童年,曾在乡下姥姥家住过一段时间。一个城里孩子初来乍到,看哪儿都稀罕。每每遇到大雪封门,姥姥要先把门口的积雪扫开,推开大门,院子就成了我的乐园,可以堆出一个大雪人来。
雪人堆好了,我却冻得鼻头通红。看到姥姥坐在火炕上,已经把饭食准备妥当,我就淘气地将冰棍儿般的手摸在姥姥身上。姥姥假装生气地说:“这疯丫头,快洗手,上炕去!”农村的火炕是我的最爱,只要你脱了鞋,“哧溜”一声钻进被子里,顿时一股暖流袭来。脚慢慢地有了知觉,脸也发红发烫起来。
每到冬天,舅舅都会准备足足的煤渣,亲己动手打成煤饼,堆在向阳的窗户下。到了最寒冷的季节,这些煤饼就填在炉火里,整个屋子都暖起来。屋子里弥漫着煤烟的气息,混合着饭菜的香气,当时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。如今想来,该是温暖的人间烟火气息吧。
我们的饭,也是在火炕上吃的。炕上摆一个小木桌,大家盘腿而坐。一边吃着粗茶淡饭,一边听着窗棂外呼呼的北风,姥姥说:“明天怕是还会下雪呢。你不能到处乱跑了。”我假装点头,心早不知道又飞到了什么地方。姥姥家的窗户没有玻璃,是用纸糊成的,根本不透明。我总是淘气地想,如果戳个窟窿眼,就看到外面是什么天气了。
吃罢饭,我们还会围着火炉,坐在火炕上聊天。这时节,姥爷经常会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看会儿书,再给我们讲个故事。姥姥手上永远有忙不完的活计,瘦小的女人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刻。姥姥家火炕的一侧墙上,有一个壁橱,里面有很多黑白相片,泛着黄渍。姥爷会给我们讲那些人,以及他们的故事。窗外寒风呼啸,窗内温暖如春,我们围着火炉,慢慢地聊,似乎漫漫长夜,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。
姥姥可不会亏待我们这些孩子,每到晚上,都会小心地将收获的葵花子拿出一些,放在火炉边上烤,顺手再放上两个红薯。不多时,红薯的香气就散发出来。我们心急地上手去拿,总会被烫得嘬牙花子。
偶遇节日,姥爷和舅舅还会打来几两小酒,就着简单的小菜,开心地聊上半夜。虽听不太懂大人们聊的话题,可那种温暖的感觉,那种安稳而妥帖的感觉,总是出现在梦里面。似乎任凭窗外如何狂风暴雪,属于我的,只是这一片温暖和安宁。在大人们的低声交谈中,我早就迷迷糊糊进入了甜美的梦乡。
在那个没有电视,没有电脑,没有手机的年代,人们在昏黄的油灯下面,烤着火,聊着天。时光过得很慢,冬夜似乎极为漫长。后来,偶然读到清代王永彬所写的《围炉夜话》。他说:“寒夜围炉,田家妇子之乐也。顾篝灯坐对,或默默然无一言,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,皆无所谓乐,不将虚此良夜乎?”我就会想起小时候围炉聊天的时光,缓慢,悠远,宁静,又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