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 赵金刚

  贾平凹的新作《老生》以一个在葬礼上唱丧歌的唱师为主线，记录了中国百年历史沉浮，也描写了百姓在历史变革中的人情世故。为什么起名《老生》，贾平凹讲：“或是指一个人的一生活得太长了，或是仅仅借用了戏曲中一个角色，或是赞美，或是诅咒。老而不死则为贼，这是说时光讨厌着某个人长久地占据在这个世界，另一方面，老生常谈，又说的是人越老了就不要去妄言诳语吧。”

  虽然写了一百多年的历史变革，但贾平凹从没写历史事件本身的轰轰烈烈，而是一个村一个村、一个人一个人地来写。老老实实地呈现过去的国情、世情、民情。小说从始至终以白描的手法，讲得平实无华，平平淡淡说史，回避了那些疯狂的运动。许多历史大事件也在百姓的家长里短中显现，很生动，也很有趣味。曾轰动全国的国民党金圆券作废事件，小说并没有出现事件给全国带来的大震动，大变革，而是写了王财东把金圆券一层层包起来，埋在祖坟里，而一个月后，祖坟上长出一棵摇钱树，读后给人一种酸楚感。同样，作者写土改时人们对一砖一瓦的计较，改革开放后当地政府为争取上级政策支持，设计山中出现老虎。许多社会变革都是通过一村一人的小事串联而成，既生动有趣，又回味悠长。

  贾平凹描写的大都是小人物，通过对小人物活灵活现地描写，展示着那个时期的历史风貌及风土人情，正是这些小人物，构成了各个历史阶段的众生相。阅读中，我们会发现这些人物就出现在我们身边。比如，在饥饿年代，老城村最爱显摆的白河，只要吃一次捞面，他肯定端着碗坐在院门外，筷子把面条挑得高高的，对过往的人说：“吃长面啦，天天吃么！”院门掩上的时候，他肯定是在屋里喝粥。正是这些小人物日常生活中的林林总总，还原了陕南百年历史的起伏跌宕，从这个层面上讲，小人物最能代表历史风貌，小人物的命运也最能代表一个民族的命运。

  书中还浑然一体地交织穿插着古典文化回响，把《山海经》融入小说中，与《老生》百年四个跌宕起伏的历史故事相呼应。贾平凹讲：“《山海经》表面是描绘远古中国的山川地理，一座山一座山地写，各地山上鸟兽貌异神似，真实意图在描绘记录整个中国，其旨在人；《老生》亦是如此，一个人一个人、一个时代一个时代地写，无论怎样沧海桑田，本质都是一样，是写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人的命运。”

  被文坛称为“劳模”的贾平凹，已出版了14部长篇小说，写《老生》时，本以为得心应手，可没想到异常艰难。贾平凹讲：“曾三次中断了，难以为继。苦恼的仍是历史如何归于文学，叙述又如何在文字间布满空隙，让它有弹性和散发气味。”为此他阅读着《山海经》，又去了秦岭，拜访了秦岭的隐士。回想这些往事，贾平凹说：“在灰腾腾的烟雾里，记忆我所知道的百多十年，时代风云激荡，社会几经转型，战争、动乱、灾荒、革命、运动、改革，为了活得温饱，活得安生，活出人样，我的爷爷做了什么，我的父亲做了什么，故乡人都做了什么，我和我的儿孙又做了什么？哪些是荣光体面，哪些是龌龊罪过？沧海桑田，沉浮无定，有许许多多的事一闭眼就想起，有许许多多的事总不愿去想，有许许多多的事常在讲，有许许多多的事总不愿去讲。能想的、能讲的已差不多都写在了我以往的书里，而不愿想不愿讲的，到我年龄花甲了，却怎能不想不讲啊！”

  喜欢贾平凹，是因他始终专注于传统文学的写作而又不断创新，总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，这次以民间写史的方式写作就是一种大胆的尝试和突破，他这样不追风不随俗地行走在文学的路上，给人带来丰厚的精神食粮。他为《老生》写了书法“我有使命不敢怠，站在高山兮深谷行。风起云涌百年过，原来如此等老生”。他说：“我觉得在写小说的时候，是完全地投入到了一种能够产生灵魂的工作中去。”我想，唯这种对小说的敬畏感觉才能写出如此震撼的小说。

  （作者单位：沧南监狱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