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春雷

  阳春三月，种一畦小青菜，是一件乐事，如果你有一块菜地可种的话。

  我就有一块菜地，在我住的小院里。菜地不大，长六步，宽四步。如果种白菜，顶多能种二三十棵；如果种土豆，顶多能种四垄。

  对我来说，地不在大，可种就行。种菜之乐，种者自知。

  惊蛰过后，我的种菜工作便开始了。诗人韦应物有诗云：“微雨众卉新，一雷惊蛰始。田家几日闲，耕种从此起。”

  冰封了一冬的土地，在温暖的阳光里慢慢苏醒。踏在上面，绵绵地软。我用锄头一点一点地刨，将土深翻一遍，把每一个土块儿都敲碎捣细。

  这样地刨着时，我常常认为我是站在家乡广袤的田野上，也是这样扬着锄头，将锃亮的锄头一次次地楔入土地。那个时候，我把这项劳动视为苦役，总想着逃离，现在走出来了，对那片浸透着我汗水的土地，却又深深的想念。

  春节回乡下时，母亲就早已为我精心挑选好了种子。我带着这些种子，千里迢迢带到了城市。它们将在这里生根发芽，开花结果。就像我当年，如一粒蒲公英种子，被时光的风吹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，在钢筋水泥的环境里生生扎下根来。

  我喜欢将种子埋在土壤里的那一刻，感觉埋得不是种子，而是一个个绿色的希望。然后，剩下的就是等待。等待是美的。就像你明明知道一件事情的结局注定会很完美，而你就会安心享受这过程的美丽。

  那些播下的种子，会安安静静地卧在土壤里，自在地吮吸水分，吸收营养，慢慢积蓄力量，在经过几个或十几个白昼黑夜后，突然破土而出，顶着嫩绿嫩绿的小芽儿，沐浴阳光，在春风里招摇，给你一个惊喜。

  每天下班回家，我会蹲在菜地旁，用欣喜的目光抚摸着它们，感受一种新生的快乐。一位哲人说：如果你能听懂一棵草的声音，那么你就能感受到一棵草的快乐。是的，当我注视它们时，我努力在做一棵草，不，是一棵菜。

  我会乐此不疲地给它们浇水、捉虫子。这是一种幸福的工作。你眼看着，清清的水汩汩流进垄沟，慢慢渗透进土壤里，就像流进了自己的心里。如果俯身在一棵青菜边，我想肯定会听见它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。青菜里的虫子最讨人厌，它们伪装成菜的颜色，潜伏在菜叶里。但都被我一一视破，清理消灭，这让我很有成就感。

  三月里，种菜吧。亲近土地，亲近植物，亲近阳光，亲近一切可亲近的东西。你播种的只是一颗种子，你收获的将会是蓬勃生长的希望。——因为，你种了一个春天给了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