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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杨永贤
张氏帅府博物馆,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坐落在沈阳市沈河区朝阳街少帅府巷46号。始建于民国尚在襁褓中的1914年,总占地面积5.3万平方米,建筑面积3.5万平方米。帅府大门之南,是一片开阔场地,中央树有少帅张学良的戎装塑像。塑像工艺精致,栩栩如生。抬头望去,这位伟大的爱国者似乎仍在心系国事,英姿勃发地瞻望着祖国更为美好的未来。距塑像南约30米,是一道硕大的汉白玉影壁。影壁正中竖雕着“鸿禧”两个醒目大字。与此影壁相对的北面便是帅府正宅了。这是一座三进五间一层的四合院,每一进两旁都有三间厢房。这两厢的特别之处,就在于它的前房山与正房山相齐。这样不仅正房的阳光不受遮挡,院心还宽阔了许多。所以能够栽植一种名为“东北梧桐”(即梓树)的大叶树,陪衬得整个院落幽静而肃穆。
帅府头道大门两边镶有对联。上联是:关塞仗金锋屹甲千城万里;下联是:海外接半壁昭泽三省六州。横批为:宏开塞外。口气不算太大,但也足以显示了当时张作霖称王塞外、问鼎中原的勃勃之心。
二道大门的门楣横匾,是当年拥戴张大帅的富豪乡绅们恭赠的,上书“桑梓功臣”四个大字,以彰显他剿匪卖力,保安有功。
说道剿匪,人们不禁要问,张作霖本身不就是红胡子出身、纯粹的土匪嘛。这个问题,他的嫡长子张学良作了如下回答:“眉清目秀被传为满脸横肉;我行我素被说成一身匪气。两个月的土匪经历,让他背了一辈子黑锅。其实,我父亲不是土匪。”这种结论,从郭俊胜编著的《走进大帅府 走近张作霖》一书中可以得到详尽证实。
张作霖当了多长时间的土匪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一生的政治抱负和作为。作为一个出身于柴门筚户、以走街串巷摇着“拨浪鼓”叫卖针头线脑的货郎子来说,他拥有极为复杂的生活经历、较为复杂的政治态度和颇具传奇色彩的家庭生活。他对于日本关东军的横行霸道,是坚决抵制的,对日本政府对东三省步步紧逼和无理要求,是极为厌恶并以冷漠相对的。但从1902年接受了清政府的招抚以后,随着野心的迅速膨胀,他机关算尽,一路拼杀,为所欲为。对自己需要的人,不惜拉拢、收买之能事投靠自己,壮大实力;对有碍于自己的人,则心狠手辣,不择手段,予以铲除。
俗话说:好马在腿上,好汉在嘴上。张作霖那张能说会道、敢夸敢骂的嘴帮了他的大忙。再加上他敢打敢拼,终于一路攀升。由“奉天王”到“东北王”,再由“东北王”进京,当上了海陆军大元帅,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“最高宝座”,达到了人生的顶峰。
他在与日本人为敌的同时,也极力反对共产党。与蒋介石一南一北,共同举着反共剿共和谋杀进步人士的屠刀。邵飘萍,是民国初年著名的进步报人,他所创办的《京报》被誉为“承载中国报人光荣与梦想”的报纸。他不只笔锋犀利,敢骂人会骂人,骂那些军阀、政客争权夺势,祸国殃民;还坚持“公平真确”的办报理念和方针,不依附任何权势集团,独立地发言、独立地报道,做民众的真实口舌,反映民众呼声。他为《京报》的题词是“铁肩辣手”,这与李大钊的“铁肩担道义,妙手著文章”颇为相近。就是这样一位进步知识分子,因为一篇文章得罪了张作霖,便引来祸端。1926年4月26日,张作霖以“勾结赤俄,宣传赤化,罪大恶极,实无可恕”之罪名,将邵飘萍枪杀于北京天桥东刑场。临刑前,这位大义凛然的文化名人,向监刑官拱手说:“诸位免送”,然后仰天大笑,从容就义,年仅不惑。
时过一年,1927年4月28日,距蒋介石发动的“四一二”反革命政变仅仅十六天,上海等地的血腥气味激活了张作霖的嗜杀本性,他把屠刀同样伸向了北方的共产党人。李大钊是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中唯一的北方人,北大的著名教授,张作霖要冒天下之大不韪,向他开刀。1927年4月6日,张作霖的军警从苏俄驻北京使馆,逮捕了以李大钊为首的35名共产党人和16名使馆工作人员。三天后,北京《晨报》发表消息称:“闻李大钊受讯时,直认真姓名并不隐讳。态度甚为从容,毫不惊慌……李被捕时,身着灰布棉袍,青布马褂,俨然一位共产党领袖气概。”同日,《世界日报》也刊发出消息说:“李着灰布棉袍,青布马褂,满脸胡须,精神甚为焕发,态度极为镇静。自称马克思学说崇信者,对于其他一切行动,则谓概不知晓。”
4月28日,李大钊就义前,从容地第一个登上了绞刑台,并作了慷慨激昂、催人奋进的长篇讲话,高呼着“共产党万岁”就刑牺牲,年仅38岁。
张作霖的手上沾满了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的鲜血,同样“罪不可恕”。
进了二道大门以后,便是三层正房。每层正房都和普通民宅近似,东西两面为住室,中间是过堂屋。头层房的东屋是张作霖的工作室,当中放着一张东西走向的办公桌,桌子后面有他的坐姿塑像,两扇门框有对联,上联是:书有未曾经我读;下联是:事无不可对人言。这倒比较真实地反映了他读书不多,说话坦直的性格。西层是张作霖的侍卫,负责他的安全。
二层西屋住着张学良和于凤至,对面东屋是张作霖二夫人卢氏的居室。张学良11岁时,生母赵氏病逝后,卢夫人便成了他最为亲近的人,尊她为生母,她也视为己出。1974年卢夫人病逝于天津。
三层房的西东屋分别住着大帅三夫人戴宪玉、四夫人许澍旸。张作霖的六位夫人共生育了八男六女,十四个子女中只有一个共产党员,即海军参谋长张学思,其生母就是许澍旸。她与戴宪玉于1906年的同一天被两顶花轿抬进大帅府,成了别具风范的四夫人。她出身贫寒,上进心强,嫁进帅府,硬是要求张作霖让她进了奉天女子师范。她生有两子两女,教子有方。丈夫被炸逝世后,她一直住在府内,“九一八”事变后,迁往天津。“七七事变”后去了美国,与另外三个儿女生活在一起。新中国成立后,她毅然回国,住在北京。1976年病逝,享年88岁,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。与“文革”中被迫害致死的长子张学思隔墓相望。
三夫人戴宪玉生得花容月貌,步履轻盈。笑起来两个酒靥,男人见了回头率很高。她十几岁出嫁为人妇,公公是北镇县的扑盗班头。婚后未育,苗条身材依旧。一个偶然机会被张作霖撞见,便被强娶回来,投入了他的怀抱。那扑盗班头觉得送儿媳出嫁太没面子,曾婉言相拒。张作霖蛮横地说:“我想办的事,还从来没有办不到的。”于是,拿出2000两白银送那班头,命令他:“让你儿子拿着白银远走他乡。”戴宪玉没有了丈夫,再嫁便顺理成章了。她在帅府生活了十年,没有儿女。后来因弟弟闯祸而失宠,竟悄然离府,进了奉天城南一座尼姑庵,削发为尼。一年后,伴着青灯黄卷,魂断寂中。
在三层正房的东面,有个小门。门外是人工堆砌的假山隧道,人可直立行走。出了隧道东望,是南北两座青色楼房。北面的地上三层、地下一层,称之为大青楼。一层叫作老虎厅,供张氏父子办公;二楼是少帅夫妇的寝室;三楼为宴会和舞厅。地下室住着卫队,荷枪实弹,负责帅府保卫。
南面一座为两层的小青楼,专为张作霖所宠爱的五夫人寿懿居用。五夫人是满族人,姓袁,是明末抗清名将袁崇焕的第九代孙女,小张作霖23岁,人称帅府二把手。她母亲姓王,曾随母姓取名为王雅君。这位寿夫人不仅容貌清丽、楚楚动人,还比其他夫人聪明干练,脾气平和,善于协调各位夫人之间的关系,宽待下人,在帅府口碑甚好。张作霖多与她住在一起。直到1928年6月3日他在从京返奉途经皇姑屯,被日本人炸成重伤后,仍把他抬进小青楼。张作霖临终前曾留下三句话,一是“此时日本人阴谋无疑,我的命已难保”;二是“惟宜严守秘密,不使外人得知”;三是“召小六子(张学良)回奉主持政事,希望众人辅助小六子。”帅府上下和奉天政界,严格遵守大帅遗言,对他的逝世人人守口如瓶,秘不发丧。日本人千方百计窥探张作霖的生死秘密,一方面用望远镜观察小青楼的动静,一方面三番五次派领事和其他官员的夫人,到小青楼造访寿夫人。
寿夫人对丈夫的遇难身亡十分悲痛,但为了保密,她一直浓妆艳抹,满脸带笑,送往迎来。并命下人不时为“大帅”送水送药,按时送菜送饭,没有丝毫纰漏。这就让日本人相信大帅只是受了轻伤。张学良化装悄然回奉,不致使奉天乃至东三省群龙无首,社会动荡,给日本人插手东北政事以可乘之机。
直到6月19日,东北临时保安委员会正式成立,公推张学良为奉天军务督办和东北临时保安会委员长,东北军事政治集团有了新的领导核心,政局稳定,社会秩序良好,才于6月21日公布了张作霖因伤势过重,不治而亡的消息。
这秘不发丧的17天,让虎视眈眈的日本关东军,无法寻衅滋事,制造侵华事端,使得一触即发的危难局势,化险为夷,拖延和改变了日本武力侵华的时间表,直到三年以后才爆发了“九一八”事变。
张作霖的六夫人马岳清,1905年生于河北献县一个雇农家庭。她嗓音好,喜欢唱戏。十五岁那年因家里遭灾贫困,父亲把她卖给了戏班当艺徒,十八岁在天津天宝班被张作霖看中,但碍于他与五夫人寿懿情深意笃,不敢娶她进门。寿夫人看出了丈夫的心事,便亲自到天津戏班把马岳清接回奉天。张作霖喜出望外,但因马是戏子出身,不好给予夫人名分,寿夫人又出面解围,让马以丫鬟名义,住进了她自己花钱买的一幢小楼里。马岳清住进小楼以后,天公作美,张作霖的政治生涯顺风顺水,一路攀高。先是打胜了第二次直奉战争,接着问鼎中原,进京做了陆海军大元帅。张作霖称她为“福星高照”,曾带她到南苑阅兵。这是他六位夫人中唯一获此殊荣的人,她生有一女名怀敏。1928年6月3日,张作霖乘火车由京返奉时,她一直陪伴着心神不安的丈夫打麻将,做他的“定心丸”和“护身符”。在皇姑屯爆炸事件中,她也受伤倒在血泊中,在医院得知丈夫的死讯后,悲痛万分。当时她只有23岁。但心已死,情已尽,无意再嫁。她把自己交给了寿夫人,先住在天津,1948年去了台湾。两人一直情同姊妹。1965年病逝,终年60岁。 (上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