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姚瑞红
小任警官对自己被分到派出所有点不太情愿。是啊,刑警学院侦查专业的毕业生,对侦查破案近乎疯狂地热爱,他觉得自己就是干刑警的料。破大案要案,那才叫个美,可是,现在却常常面对一些家长里短婆婆妈妈的小事。面对那些鸡毛蒜皮儿,他总是没有足够的耐心。闲暇的时候,他就一声叹息:“唉,可惜了我看了无数遍的《福尔摩斯探案集》。”那本书被他放在床头,翻得都卷了边。电视里每天中午播出的名侦探福尔摩斯动画版,他端着饭盒也要蹲到电视跟前,目不转睛地,一集也不落下。所长远远地望着他,“自己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科班生,难道就是这样的?”
小任就像个小磨儿,每天机械地被动地运转着。但这不妨碍他有一根敏感的神经,就说这次下村走访吧,他只不过无意中听到了一句话,便翻腾出了一件大事。
那天,刚下罢一场小雨,路面有些湿滑,乡村的路更是难走,虽然进行了硬化,但高低不平,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水洼里。车开不进去,他心疼地看了看自己溅满泥水的皮鞋,很懊悔这样的天出来。既来之则安之吧。
一帮老头老太太围在路边聊天,最近光棍汉老李家多了一位六旬老太太,听口音不是本地人,脑子似乎还有点不好使。别人和老李开玩笑说:“老了老了又有艳福了。”他便哂笑着说:“无非给她点吃的,当小狗养着就是了,怎么不是个伴呢!”
虽然小任知道这是句玩笑话,但敏感的神经告诉他不对劲!女人怎么能和小狗一样呢?小任就想探个究竟,便直奔老李家,正好那女人坐在大门口。
小任装作正好路过的样子走了过去,没话找话:“今天天气有些阴啊,预报这几天好像都要有雨。”女人看了他一眼,没有吭声。
“你不是本地人吧?老家是哪儿的?”
“陕西的。”
“好巧,我上大学时同宿舍一个同学也是陕西的呢。陕西哪个地方的?”小任和她套着近乎。一个俩字小任尚能听懂,可她说的是方言,字数多了语速又快,小任使劲儿支棱着耳朵也没听明白。
“你会写字吗?”小任问。她摇了摇头。
“那你叫什么呢?”小任这次听出个大概的谐音。
“你怎么到的这里?”女人叽里咕噜说了一连串,小任又傻眼了!他挠了挠后脑勺,一句也没听懂。
“你想回家吗?”
听到“家”字,女人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,脸上也似乎生动了起来,她像个孩子一样热切地望着小任,乖巧地说:“想!”这个字倒说得很清晰。
老李回去倒杯水的功夫,听到门口有人说话,赶紧走了出来。他说,这个女人是他在外地打工捡回来的。当时见她流浪在街头可怜,给了她些吃的,她便死活在屁股后头跟着,撵也撵不走了。老李说“无非多碗饭呗”,就将她带回来了。
这女人是被拐卖的,还是自己走失的?好好地怎么会流浪街头?小任回到所里便开始上网去查,可是查名字的谐音却没有和她年龄相近的人口信息。难道是女人说错名字了?不可能呀,根据自己的判断,那女人仅仅是与人接触得少,有点孤僻而已,怎么可能把自己名字记错。小任把所有能想到的听起来差不多的字也都查遍了,仍然没有查到跟女人相近的户口资料。
看到他这次的认真劲儿,所长给予了嘉许的目光。小任觉得自己肯定遗漏了哪个细节,甚至有些生自己的气,“白看了那么多破案故事了,活生生的人在这里,都查不到她的真实身份!”
夜已经深了,小任躺在值班室的床上辗转反侧,弄得床板咯吱咯吱直响,一起值班的同事被他吵得钻到被子里,蒙了个严严实实。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那女人回答他的话,试图从那些话里找出些什么来,可是还是没有个头绪。女人眼里的那一丝光亮也一直在脑里闪现,那女人是想回家的,我一定要帮她实现她的愿望。他的大脑不停地运转着,不漏过自己和女人还有老李答话的每一个细节。突然脑中灵光一闪,莫非户口注销了?小任为自己突然闪过的这个念头兴奋起来。他不顾夜已深沉,从床上一跃而起。
打开注销人员库,输入查询条件,一条条信息出来了,又一条条被否定了。
密密麻麻的信息在小任的眼中直现重影,嗓子眼也渴得直冒火,他随手接了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终于看到一份和那个女人很相近的户籍信息,只是照片上女人梳着两条大辫子,一看就是很多年前照的。是不是同一个人呢?
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,他刚打了个盹儿,同事们就陆陆续续上班来了。他用凉水洗了把脸,昏昏沉沉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。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起了蒙蒙细雨,小任拿了包方便面一边啃着,一边就冲进了雨丝里。他又借故来到老李家中,拿着打印出来的照片和那女人悄悄进行比对,越看越像,虽然照片拍的是年少时,但小任在警院是学过面部特征识别的。他确定查到的女人就是面前这个女人。
回到所里,他立即与当地派出所联系,询问注销原因。当地派出所说,那女人20年前走失,家人曾辗转多个省市寻找,却始终无着。这么多年音讯皆无,家人以为她已客死他乡,便在四年前申请注销了户口。在当地派出所的帮助下,小任联系到了她的大儿子。娘俩见面抱头痛哭。老太太是怎么走失的呢?原来老太太从小生活在偏僻的大山里。20年前,老太太独自一人去走亲戚,四周大山环抱,天色突然阴沉,乌云压顶而来,她迷失了方向。便一直走啊走啊,结果却向着家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。她不会乘车,也没有带钱,便到处流浪。对于山外的世界,她一点都不懂,更不懂得求助。就这样,直到几个月前,她遇到了老李,觉得老李是个好心人,就随着老李回了家。
看着母子两个相依离去的背影,小任的内心升起了一种自豪感。他原本以为只有破了大案才会有这种感觉的,原来真心帮助了群众也可以产生这种很美妙很享受的感觉。所长站在他的身后,一脸欣慰,“科班生,就是不一样!”
(作者单位:成安县公安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