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 邵火焰

    深秋的夜，寒气渐浓。

    村头一间土砖瓦房的窗户里还亮着灯。赵大娘靠在床头，手里拿着一个相框，相框里一个大男孩正冲着她调皮地笑，他是赵大娘的独生儿子鹏鹏。在儿子6岁那年，老伴就得病离开了人世，赵大娘一个人含辛茹苦、省吃俭用地把儿子养大成人，供儿子读到了高中。满指望儿子将来考上大学有点出息，可是儿子读到高二时，就坚决不再读了，要外出闯荡。儿子这一走就是三年多，连过年也没回来过，只是隔一两个月寄回点钱，并打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。不知为什么，这几天赵大娘越来越想儿子了，她不停地抚摸着儿子的照片。

    夜深了。赵大娘将相框放在枕头边，拉熄电灯准备睡觉。刚躺下，突然有人敲窗户。赵大娘拉亮了电灯，问：“谁呀？”窗外有人小声回答：“娘，是我。”赵大娘连鞋都没穿，赤脚来到了窗边惊喜地问：“鹏鹏，是你吗？真的是你吗？”“是我，娘，快开门。”

    赵大娘连走带跑地到外屋打开了大门，一阵寒风吹得她打了一个冷颤。赵大娘不眨眼地看着儿子，鹏鹏穿着衬衣哆哆嗦嗦地进了屋。赵大娘心疼地说：“鹏啊，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穿着衬衣啊？快，快找件衣服穿上，千万别着凉呀！”说完就去柜里找衣服去了。

    儿子穿好外套后，赵大娘又倒了一杯温开水给儿子。看着儿子大口大口地喝下，赵大娘这才问：“鹏啊，你怎么这么晚回家呀？发生了什么事吗？”

    鹏鹏低着头，嗫嚅了半天才说：“娘，我杀了人。”赵大娘身子一抖，险些跌倒。鹏鹏上前扶住了她。赵大娘紧紧拉着儿子的手惊恐地说：“儿啊，你真杀了人？”

    鹏鹏一下跪在了娘的面前，讲述了事情的经过。原来，鹏鹏的公司里有一个玩得很好的哥们，受了别人的欺负，这哥们就想找人教训一下那人，于是就叫上了鹏鹏等几个人。在打架的过程中，鹏鹏推了那人一把，没想到那人倒下后，后脑勺正好撞在了一块角钢上，当场身亡。

    “娘，我回来就是想看您一眼。我不能待在家中，警察肯定会找上门的，今晚我必须走。你手里有钱吗？给我点。”

    赵大娘搀起儿子，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。赵大娘没有回答儿子的话，而是问：“鹏啊，你吃饭了吗？娘去给你做点儿。”鹏鹏说：“娘，我是有点饿。”

    赵大娘到厨房里给儿子下面条去了。一会儿水烧开了，那“咕咕”冒着气泡的水，亦如此刻赵大娘的心情，翻腾不止。袅袅的水汽笼罩在赵大娘的脸上。赵大娘的眼睛盯着锅里的水，脑海里闪出十多年前老伴临死前说的话：“秀啊，你无论吃多大的苦，受多大的委屈，也不能亏待儿子，也要把鹏鹏培养成人啊，他将来有出息了，我死得也瞑目啊！”为了不委屈儿子，赵大娘一直守寡到现在，盼望着儿子有出息，结婚成家后享受天伦之乐。可谁知……

    “娘，面条熟了吗？”儿子在喊她。赵大娘这才发现，锅里的水烧退了一圈，面条还没有放进去。赵大娘答应了儿子一句“快了”后，赶忙将面条丢进了锅里。赵大娘的眼睛又紧紧盯着面条……

    鹏鹏进厨房来了：“娘，面还没好呀？”赵大娘用衣袖揩了揩眼睛，说：“好了，好了，好了……”鹏鹏望着娘，不明白娘怎么一下说那么多“好了”。

    也许真的是饿了，鹏鹏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。吃完，鹏鹏说：“娘，你赶紧把钱找出来，我得连夜离开。”

    赵大娘愣在原地没动，好半天才说：“钱被村西头的三爷借去了，我这就去要回。”

    赵大娘打着手电向村西头走去。

    鹏鹏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，脑海里设计着逃亡的路线，只等娘的钱拿回，就逃走。

    地上有好几个烟头了，可是娘还没有回来，就在鹏鹏担心娘会不会在路上摔着了的时候，门外突然响起了警车声，鹏鹏一下跳起来跑去开门，可是门被反锁住了。就在鹏鹏找工具准备撬窗户的时候，门开了，几名警察冲了进来，按住了他。

    上警车前，鹏鹏不解地望着娘说：“娘，是你报的警吗？你怎么这么糊涂？”

    赵大娘平静地说：“儿啊，娘不糊涂，娘的心里有杆秤！好好改造吧，娘等着你早点出来！”

    望着夜幕下警车远去的朦胧影子，赵大娘一下瘫坐在门前的石阶上，泪流满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