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弓永琪
在已经过去的那个凛冽的冬天,不论寒风怎样的肆虐,不论阳光多么的黯淡,无论没有星星的夜多么黑,我的心里都藏着一棵草的暖。
老家的后院,有一片闲地,冬季之外,是各种植物葱茏的秀场。进入冬季,便不可避免的一片荒凉。在冬天来临之前,那些绿莹莹的大白菜被母亲收拢在一起,彼此拥抱着取暖;那些疯长的杂草,瑟瑟着干黄的身子,缴械投降;那片竹子在冷风的包围中,收敛了恣意绿的亮,绿得有些干涩、有些暗淡。——它使我明白,即使常青植株的坚强,在冬天里也暴露了不可避免的胆怯。这是节令的安排,也是对境遇的顺从,也是为了不把最后的一点绿,一点生机,消弭在世间。
就在上次回家的时候,老爸拉着我去后院,让我去参观厕所。厕所位于南墙的里边,一个坑,抱着一个大瓮,上边两块木板,就是简易的厕所。我莫名其妙,老爸却让我仔细端详。端详的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。老爸指给我,顺着他的手指方向,我看到了那一棵绿草!
院里所有的草都在冬天沉睡了,只有这一棵,看上去弱不禁风,随便的一阵风就能连根拔起,却这么灿烂地笑着。它的绿就是献给尘世的花,就是献给寒冷周围的暖。
陪伴那棵绿色小草的,是我的父亲母亲。他们盼望,自己的孩子能够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,找到温暖,一如小草绽放出绿色的叶片。他们就像围护那棵小草的围墙,一层层把我包围,试图挡住所有袭来的寒。
母亲在这个冬天里,冷落了电磁炉,撇下了液化气,抱起秋天捡拾的那些干柴,俯下身子,点燃大灶火,为全家蒸制手工馒头。灶膛里噼噼啪啪地响声,烟囱里冉冉升起的炊烟,尽管我远在千里之外,仿佛清晰地看见,清楚地听见。那丝丝袅袅的炊烟,是薄凉尘世里执着的暖,是干瘪的冬天里母爱的丰满。母亲是素朴的,就如冬天里竹子的绿,炊烟的暖。
每次开饭时,母亲都会在嘴里念叨老爸:“你在家享受哩,可儿子却吃不着我们的饭。”母亲固执地认为,外边吃食千般好,不如家里带着泥土味的鲜。老爸为此承受了太多的埋怨,不知不觉间,黑黑的头发上,发出了几缕白发的轻叹。老爸的白发,在冬天里刺疼了我的双眼。
想起老爸指给我看小草的手指,应该是一个点燃希望的火把吧。宛若憨厚的隐喻,让我明白,什么时候都要坚信,希望永在,什么时候都要相信,最小的努力,胜过一大沓苟且和妥协,什么时候都要坚持,把时间的流逝和温暖链接,才是有价值的人生。
这个冬天,老爸就这样,把一棵草从厕所的墙角,搬到了我的心里,渐长为我的信念。多少时候想要放弃,多少时候想要抱怨,多少时候想要妥协,这棵小草倔强着,融进了我的血液,澎湃汹涌,令我汗颜。
总得有一些不同,这个世界才姹紫嫣红,总得有一些寒冷,这个世界才冰雪晶莹,总得有一些吹彻,这个世界才风情万种,总得有一些浓妆淡抹,这个世界才日益丰盈,总得有一些玲珑欲滴,这个世界才盛满感动。
这一棵小草,以它的固执、朴实、淡雅,穿透我青春的皮肤,深深地扎进我的脉络。父亲母亲就是一颗固执的小草,以他们不计得失的爱,穿透世俗的风,在凛冽中成为一抹薄薄的暖,在枯黄中呈现绿色的梦。
春天来到的时候,我想远在家里的小草,也如花儿般憔悴了吧。那是它的疲惫,那是它对这个尘世最后的卸妆,只怕它把坚强与希冀,一并传递给了脚下的土地,生生不息。
(作者单位:保定市公安局白沟分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