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 张树永

  新版电视连续剧《平凡的世界》正在热播。与剧中真实感人的故事情节一样，剧中的歌曲、音乐创作同样富有特色，震颤人心。

  剧中主要歌曲包括片头曲《祈雨调》、插曲《一对对鸳鸯水上漂》和片尾曲《神仙挡不住人想人》。这些歌曲源于黄土高原深厚的民间文化土壤，从陕北民歌汲取了大量的营养、要素，在体现地域特色的同时，从思想意义上饱满、高亢地唱出了《平凡的世界》的精神追求。

  《平凡的世界》是在路遥另一部力作《人生》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，但展示的世界更广阔。和《人生》一样，《平凡的世界》的笔触也是从农村写起，从贫穷写起，进而娓娓道来让人泪流满面的爱情、生活故事，徐徐揭示陕北高原人的命运、抗争，跌宕起伏的思变历程。

  电视剧《平凡的世界》的音乐正是基于这样的现实主义描述而抓住人心的。片头曲《祈雨调》仿佛不是在歌唱，简直是陕北人、黄土高原人的呐喊。那声音、腔调透人心脾，让人震撼。那声音是撕裂的、无奈的、多变的，冲天入地、直穿心底。那不是唱出来的，那是喊出来的，是嘶喊，是挣扎，悲怆、苍凉，如泣如诉，如吼如嚎。

  历史以来，陕北高原缺雨少水，沟壑纵横，道路不畅，人们生活贫困。但是一代代人要挣脱，要改变，面朝黄土背朝天，躬耕迎送日出日落。我的眼前浮现黄土高原两样农具的图景：镐头和犁铧。那镐不停地刨着，刨着贫穷和愤懑；那犁不停地犁着，犁着岁月和沧桑。在劳动中，在穷困中，在挣扎中，在梦想中，黄土高原上亮起了嗓子、扯起了喉咙，飘荡出悠长高亢、粗犷奔放的歌声。要交流，表达？为发泄，爱？无论为什么。那歌声是信天游，也有小调，劳动号子，风俗曲，歌舞曲，随它是什么！想哼就哼，想唱就唱：

  “羊啦肚肚手巾呦  三道道蓝，

  咱们见个面面容易  哎呀拉话话的难。

  一个在那山上呦  一个在那沟

  咱们拉不上个话话  哎呀招一招个手。

  瞭得见那村村呦  瞭不见个人，

  我泪个蛋蛋抛在  哎呀沙蒿蒿个林。”

  这是陕北民歌《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》，在电视剧的音乐中被多次呈现。

  包括信天游在内的陕北民歌，多以歌唱男女爱情故事为主，当地人称其为“酸曲”。如民间传唱的《三十里铺》、《拦羊的哥哥》、《赶牲灵》、《走西口》、《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》等，都是很好听、很生动的情歌。在陕北，即便普通人不经意间也会哼唱出来。

  《平凡的世界》插曲《一对对鸳鸯水上漂》、片尾曲《神仙挡不住人想人》等歌曲，很好地吸融了这些民歌营养，在描述剧中人物的思想、情感上，起到了升华的作用，如同振翅飞翔的精灵。《一对对鸳鸯水上漂》，就是根据原歌曲整理、编辑的。《神仙挡不住人想人》的前两句词“山挡不住云彩，神仙挡不住人想人”，其语意在当地其他歌曲里出现过。而接下来的“羊啦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”等词、调，就干脆移植了《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》。这些歌曲接地气，生动鲜活，带有鲜明的陕北民间味儿，表现的爱情真诚、大胆、热烈，同时也不乏委婉、含羞，很好地诠释了《平凡的世界》里人物多彩多姿的爱情故事和温暖亮丽的精神世界。主要，演唱这些歌曲的贺国丰，本身就出生在陕北绥德县，他是近年来唱“黄土民谣”最著名的歌手。绥德出民歌、出艺人，在陕北地区是有名的。那首头一嗓子就提精神气儿、让人竖着耳朵听的《三十里铺》，就出自绥德，“提起个家来家有名，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，四妹子爱上那三哥哥，他是我的心上人。”作曲家胡小鸥为写好《平凡的世界》中的音乐，专门到绥德采风。

  剧中的主题音乐主要基于《兰花花》、《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》等几首陕北民歌。《兰花花》这首歌曲非常有名。作曲家关铭曾根据其主调及故事创编成二胡曲《兰花花叙事曲》。我不止一次听二胡演奏家于红梅教授演奏这首叙事曲，像小提琴协奏曲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一样，艺术家也将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演奏得如泣如诉，荡气回肠。有人曾把这两首曲子形容为我国南、北方的爱情音乐叙事诗。

  艺术来源于生活、又高于生活。好的作品脚下必有深厚的土地。《平凡的世界》音乐，胡小鸥写了9个月。据他讲，开始一直找不到感觉，直到有一天实际听到陕北汉子的清唱，才进入境界。“两位90后音乐编辑，到最后，常常是一边哭着，一边听着音乐。因为一部作品无论描写哪一个年代，对于命运、感情，人们都是共鸣的。这就是平凡世界的伟大之处，超越时代之处。”胡小鸥说。

  音乐无疑是整个影视作品传达质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当语言、画面达不到的地方，音乐可能达到了。歌曲、音乐对影视作品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，有些影视已经模糊了，但歌声还在耳畔，音乐还在回响。比如，1982年版的电视连续剧《红楼梦》，剧本身离我们已越来越远，但由王立平作曲、陈力演唱的《枉凝眉》、《葬花吟》等一组歌曲，却不知多少次搅动着人心，浸渍心情。我一直认为，这一组歌曲就是千古绝唱。

  多年以前，轮椅上的作家史铁生以自己陕北知青生活写出的小说《我的遥远的清平湾》，我读后心里酸酸的。陕北的“清平湾”穷，有爱情，有信天游。“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，受苦人过得好光景”，虽苦涩，但有期盼。这是一个平凡的世界，同时又是一个有希望的世界。

  黄土地的情愫，情感的宣泄，心灵的慰藉，对生命的赞美，以及对那片土地上人们命运的追问，这就是我对《平凡的世界》的音乐的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