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  子

  春节期间，回了趟老家。

  拎着重重的行李，不知是近乡情更怯还是故乡焕然一新的缘故，双脚踏上故土的那一刻，竟然有些迟疑。

  走过石桥，转过孤山，半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田地里，看不到半个人影，只有密密麻麻的板栗树苦苦坚守，等待春暖花开。村里的很多男人和女人都离开了古老的英谈石寨，陆陆续续搬进了新盖在村口的楼房，过上了洋气的生活。我的家在村子的最后头，平时回家经常遇到下地归来或者坐在桥头闲聊的乡亲，说上几句家乡话。但这次走了很久，都没遇见一个。

  路过东城门的时候，忍不住向城墙根儿看了一眼。暖暖的阳光下，只有猫儿和狗儿追逐着撒欢儿。快到家的时候，在老井边儿上遇到几个五六岁的孩童，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部手机，坐在井台边的石头上闷着头独自乐呵。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都背着行囊行走在或远或近的城市里，只有到年根底儿才能风尘仆仆归来。一年当中的很多日子，他们都和爷爷奶奶住在古旧的石头房里，到过年的时候才可能到村外的楼房里待上几天。还有几个年龄比我小很多的女孩，她们穿着鲜艳的衣服，怀里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，围坐在一张木头圆桌上打着扑克牌。我从包里拿出几块糖，递给孩童，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欣喜，不说一句话，黑黢黢的小手儿从我的掌心划过，手中的糖被他们攥在了手里，他们不看我，依旧看着手机。我放下行李，想伸手抱抱那些婴儿，想看看他们的脸蛋儿，却只看到厚厚的衣帽内露出的一双黑色的小眼睛。我看不到他们眼里的悲喜，但是从他们眼里看到了我的无措。

  离开属于他们的热闹和喧嚣，走进了生养我将近三十年的小院儿。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中舞蹈，窗前挺立的翠竹在微风中摇曳，就连房后的杏树上都挤满了喳喳叫的喜鹊。母亲的脸上挂着暖暖的笑意，虽然皱纹又多了几条，但在我眼里，她的模样始终都很美好。

  夜幕降临的时候，房顶上飘起了袅袅炊烟，母亲下厨给我准备晚餐。我爬着梯子登上了高高的房顶，山崖、河沟、房屋、石桥……尽收眼底。此时的故乡，被清澈的蓝天笼罩，被延绵的群山包围，天边的几个星星眨着眼睛，看穿风雨沧桑，躲藏在山脚下的月亮，不声不响，看透细水长流。以为很熟悉故乡，却不想故乡于我已经多了生分。顿时莫名的惆怅和伤感涌上心头，却不知如何释怀。

  吃过晚饭，和母亲围着火炉闲聊。望着母亲被炉火映照着的红通通的脸颊，心中郁积的情绪骤然散开。故乡于我，不过是有埋葬父亲的坟茔，不过是有延续母爱的暖巢。虽然我的祖祖辈辈都扎根于此，但是我知道，我们这一代，我们身后的下一代，都会慢慢地离开这里，或去外求学，或外出打工，守着故园的人将会越来越少，怀念故乡的人将会越来越多。而我，也只能在回忆中，慢慢雕琢故乡的影像。因为，我心里的故乡，再也回不去了。

  （作者单位：省公安厅政治部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