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春雷

  住在乡下的朋友，写一手好文章，某城市的一家杂志社几次邀请他去做编辑，但都被他婉拒了。问他到底是什么让他离不开，他笑而不答，只是邀请我去他那儿看看。有一天得了闲，我便去了。 

  朋友的村庄很偏僻，但山清水秀。他的家不在村里，在野外。过了村南的河，穿过麦田，不一会儿就到了。池塘边上，三间瓦房，几间猪圈。没有院墙，坐在房里就能望得见外面的田野。 

  池塘里的水，一汪青绿。一群白的鹅和几只灰的鸭子，在清波里拨动着红掌。塘边有片芦苇，一只鸟立在苇稍，啾啾而鸣。风来，芦苇摇晃，鸟在芦苇上荡秋千。邻着苇丛，是片果树，苹果树、杏树、樱桃树，都绿意葱茏，青涩的果实隐隐其中。朋友笑说，你来得不巧，若早来几天，可以看花，或晚来几天，可以吃果。 

  池塘里，有朋友养的鱼。我们钓了几条，朋友的妻子收拾好炖上。柴火舔着锅底，铁锅里飘出来鱼的香味，我和朋友闲坐房前，看着西面的夕阳，一点点从山头坠落下去，东面的月亮，慢慢从山坡下爬上来。  

  房前摆上饭桌，除了炖好的鱼，还有几样青菜，也都是从房后的菜地里现摘下来做的。喝的是朋友自己酿的葡萄酒，香味浓郁。举杯邀明月，月亮真的就落在了酒杯里。 

  喝过酒，在池塘边慢慢走。天上一个月亮，水里一个月亮，水里的，比天上的更清润。远处有山，在月光下的剪影很柔和，像卧着的长龙。近处是麦田，镀上了一层银光。田里几棵白杨，如穿了铠甲的勇士，并排而立。月光下的一切，都有了另外一番模样。 

  塘边有块麦地，幽幽地暗绿着。朋友走进麦地，蹲下身，贴近麦丛，认真对我说，麦子在拔节呢，你来听。 

  我依言蹲下来，有咯咯的声音，从麦地深处隐隐传来。朋友说，那是山鸡。不知哪一棵果树上，栖着一只鸟，这时也梦呓似的叫了一声，回应着山鸡。 

  我俩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。草丛里的一只青蛙，受了惊吓，扑通一声跳进池里，将水里的月亮打碎了，荡起的涟漪里，闪动着道道银光。芦苇丛里的野鸭，扑棱棱飞起来，在池塘的另一边落下。 

  池边的水里，星星点点，像萤火虫，又像蓝宝石一样闪着光。朋友说那是虾的眼睛。 

  他在水边蹲下身子，两手兜起来，想捂住一只虾。但没有成功，手心里只留下一捧水。他说，没捞上虾来，却捞上了一个月亮。我凑近了看，果然啊，在他掌心的水里，游动着一个月亮。 

  回城后的许多个夜晚，我还常常想起在乡村的那个夜晚来，想起朋友掌上那个明晃晃的月亮，每次想起，我都无比羡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