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 哲
苹果其实也可以刮着吃。洗一个苹果,一切两半,然后用小勺一点点儿地刮下来吃。显然,这种吃法肯定和吃苹果人的牙口有关,但凡能直接咬的不可能如此麻烦地刮着吃。
听奶奶给我讲,我刚出生时妈妈没奶,就把我送到十几公里外的奶妈家养着。奶妈也有自己的孩子,所以每次喂奶总是先喂她自己的孩子,我也就不可能吃饱。奶妈下地干活时,自己的孩子交由她的公婆看着,我就被奶妈撂到地边,在背筐里一待就是半天,爬也爬不出来,任凭怎么哭喊,哭累了就在筐里睡觉。所以,两三个月后,等爷爷奶奶把我抱回家时,用奶奶的话说就是:“饿得连哭都没劲哭了。这孩子,不知还能养活呗……”那个年代还没有奶粉,有一种类似奶粉的东西,叫炼乳,用水化开喝。爸妈就想法找来些,让奶奶喂我。有苹果的时候,奶奶就用勺一下下地刮苹果给我吃。一个苹果我吃不了多少,奶奶就把刮剩下的苹果放在柜橱里,第二天再喂我吃。她老人家却舍不得吃一口。
有一次,我感冒发烧。奶奶整整守了我一夜,一会儿换湿毛巾,一会儿给我搓手搓脚。天亮了,我的烧退了,奶奶看见我干干的嘴唇,就赶紧拿来半个苹果刮着喂我……
渐渐地,我长大了,上学了,奶奶也老了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奶奶自己也开始刮着苹果吃了。一是因为奶奶上了年纪,牙不行了;二是奶奶老年得了青光眼,几近失明。所以,只能拿个小勺慢慢刮着吃。那段时间生活条件已经好起来了,苹果、香蕉这些水果也多了起来,我就经常把苹果洗好切开,和勺子一起放在奶奶的小桌上。奶奶想吃的时候就一勺一勺地刮着吃。虽然眼睛看不清了,但奶奶每次都把苹果刮得干干净净,光剩下外边薄薄的一层皮儿和里面的苹果核儿。
奶奶虽然一生清贫,但健健康康地活了88岁,晚年生活应该还算安逸。临终的时候,奶奶想吃苹果,我就依照奶奶的样子,一勺一勺地刮给她吃。或许算回报,或许叫轮回,总之,一个苹果、一把小勺,先是奶奶喂我,然后,长大的我又换回来喂起了奶奶。从奶奶的脸上,我看到了满足的微笑,感到了奶奶内心的幸福。我的心里,也因此有了些许的慰藉。一个苹果、一把小勺,一勺一勺地刮着吃,这本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,但在我的心里,却有着满满的一份爱、浓浓的一份情。
其实,奶奶去世已经好多年了。虽有深深的怀念埋在心底,我却一直没写什么东西。清明节又快到了,此文权作对朴实、安详、与世无争的奶奶的纪念吧。